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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星幽界變幻莫測、集合各種異世界的衝突元素而變得不倫不類的風景比起來，現世要平淡許多、繁華許多、也荒涼許多。
在星幽界因為沒有其他的人類，所以聖女宅邸裡的戰士們反而很習慣和彼此交談，似乎只有不斷產生聯繫，才能透過不斷分享那些破碎到不成形狀的回憶，來記住他們還是那個世界裡唯一的一群人類。
現世到處都是人，他們反而各自為政，走回了各自的道路。

酒吧裡擠滿了外地人和大聲喧譁的醉漢，摔門的聲音、硬幣拍在櫃臺的聲音和酒瓶在桌上碰撞的聲音太過密集而形成了一種穩定的背景音效，各種國家的方言混在一起形成的無意義噪音則讓某些熟悉的口音格外清晰。
坐在吧臺的那個男人一聽就知道一定來自米利加迪亞，他一直在用拙劣的口才邀約一個金髮的豐滿女人和他到附近的旅館去，重複而破碎的語句不斷傳到他耳中。
女人顧著喝酒，姿態很高，偶爾才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
她的聲音低沉動聽，說到某些音節時帶著一些性感的沙啞。
啊，是魯比歐那的人吧。
因為他也在幾乎同樣混亂的場合聽過、聽過好幾次、聽到幾乎要烙印在腦海般地熟悉。


傑多窩在一個角落裡，附近是一群遊手好閒的青年，他坐的位置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們是一夥的，所以他可以低調地張望著整個酒吧，包括坐在另一頭，兩個並未刻意掩飾行蹤，反而熱烈地喝酒談天的一紅一金的身影。

如果利恩回到現世之後，馬上就和阿貝爾會合，那麼他們結伴同行也已經兩個多月了。
他們現在位於魯比歐那聯合王國的馮迪拉多，剛離開魯比歐那的邊境不久，走的是王國邊境沿海的商隊路線，看起來似乎是打算前往隆茲布魯，這次試圖招攬的對象大概是那位聽說已經君臨王國的黑王子。
可惜那個王子不會接受的。傑多暗想，如果在星幽界的日子真的讓他們那麼輕易團結，為什麼又要一個一個慢慢放回現世，讓他們知曉自己復活後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

就連從來都形影不離的艾伯李斯特和艾依查庫回到現世後，都奔向了不同的道路，艾依查庫對上艾伯李斯特，說要做個了斷時阿貝爾和利恩都在場，傑多也在不遠之處靜默地看著，然後再悄然跟著已經被兩人無視的阿貝爾和利恩，一路緩慢地來到馮迪拉多。

周遭的青年們喝了幾瓶酒後就興奮起來，傑多聽不見酒吧另一端阿貝爾和利恩在說些什麼，只好百無聊賴地注視著眼前的啤酒，在心裡詛咒幾個小時前決定跟著他們一起混進來的自己，但為了這種理由發動跳躍又太小題大作。

雖然不是沒碰過酒，但畢竟從前身邊總會有愛擺大人架子的傢伙阻止，所以傑多面前擺著的酒也只是聊表形式，幾乎碰也沒碰。

下意識點的酒是在米利加迪亞時阿貝爾老是點的那個跨國連鎖的廉價牌子，當時阿貝爾總是點氣泡飲料給他，自己猛喝酒，同時兩人像比賽一樣搶著掃光桌上那堆食物。

坐在吧臺的那對男女似乎漸入佳境，女人喝多了酒臉頰緋紅東倒西歪，男人順勢紳士地扶住她，米利加迪亞和魯比歐那的調情口音透過興奮的空氣一波波傳到耳中，他聽得有點心煩意亂。
妳真美，我一見妳就被妳的眼睛吸引了。
和我在一起可不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哦。
那要試了才知道。
幫我付帳。

阿貝爾和利恩起身打算離開，阿貝爾拿出錢袋抓了一把放在櫃臺，臨走時不經意地朝傑多在的這個角落瞄了一眼，傑多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衣，很確定阿貝爾沒有看見他。

等他們離開一陣子後，傑多才起身離開，不遠不近地跟著。
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麼，但因為不知道自己回到現世應該做什麼，所以至少要知道阿貝爾和利恩打算幹些什麼。

阿貝爾和利恩似乎真的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在他們被那個隆茲布魯的男人拒絕之後，再度折返回到馮迪拉多，又一路往尹貝羅達走去。
阿奇波爾多可能快復活了，去那裡找他試試看。
他們口中有個計畫，為了那個計畫和最終必須前去的目標，阿貝爾和利恩正招募著伙伴。
這就是傑多這段日子裡知道的東西。
透過一路跟著兩人，傑多也對現世的輪廓摸了個大概。

以前他有意識以來，就從未離開過米利加迪亞，雖然在虛無世界去過不少地方，但實際上有聲音、有色彩的各個國度，對傑多來說也還是相當新鮮。
傑多也在荒野遇過各種魔獸，有些在星幽界常常見到，有些他也沒遇過，不過在因果之力面前都不是對手。

那一次他相當稀罕地看見阿貝爾和利恩陷入了苦戰。
其實也算不上是苦戰，和在星幽界時他們最後對抗取代了人偶在他們面前現形的「她」那一戰帶來的艱難絕望相比，區區幾隻魔獸，只是數量比較多一點而已，阿貝爾和利恩也不怎麼在意。
但是在重重魔獸的包圍之下，難免會露出空隙。
雖然阿貝爾和利恩並沒有真的那麼需要幫忙，但傑多還是忍不住出手，一瞬間就打倒了一批團團圍著阿貝爾和利恩的魔獸。

站在原地各持武器、還保持著戰鬥姿勢的兩人愣愣地看著他。
傑多這才想到，他還沒想到在現世和阿貝爾打照面時，要說些什麼才好。

「傑多……？」

阿貝爾有些遲疑地認出了他，他們都和復活前沒什麼變化，只是大概沒想到在星幽界那個懶散又不願復活的傑多會來到現世、在他們面前現身。

因為天色已晚，阿貝爾和利恩打算在附近露宿，在利恩的邀請下，傑多也和他們一起坐到了火堆旁，烤著油脂旺盛的野獸腿肉。

「原來你也決定要復活了？」
阿貝爾問，傑多默然。
阿貝爾於是和利恩又聊了起來，時不時也會問傑多復活後去了哪裡，傑多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就像在星幽界時一樣，驕傲又難以接近的樣子。

火光映得兩人的臉色發紅，魔獸的肉烤起來散發出不算頂級美食但也令人食欲大動的香氣、荒野乾燥的風吹在臉上令人窒息。

傑多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抵達星幽界的時候，有一次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他和阿貝爾被關在任務的終點，等人偶來帶他們回去宅邸之前，只能  待在空蕩蕩的森林裡過夜。

那時他們也是這樣坐在火堆前，烤著在當時讓他念念不忘的白疆兔，阿貝爾堅持剛恢復了一段記憶，還不是很穩定的傑多一定很冷，所以最後變成兩人一起蓋著傑多的披風，互相倚靠著坐在火邊。

那時傑多老是覺得阿貝爾很煩，仗著年紀和閱歷就愛把他當小孩子看，過多的關心和體諒讓全無記憶的傑多不知所措，雖然直到記憶恢復之後傑多才知道原來短暫的一生中對自己付出那種關心、溫柔和信任的人也不過就只有阿貝爾一個。

而他們現在隔著火堆相對而坐，柴火燃燒的聲音清脆而破碎，他百無聊賴地投進一根樹枝，它很快地劈啪一聲在火焰裡攔腰折斷，被吞噬成片片灰燼。

「那大叔你們呢？在現世晃了挺久的吧？在做什麼？」 

聽傑多這樣問，阿貝爾和利恩互看了一眼，阿貝爾想了想，正了神色，告訴傑多他們的計畫。
為了拯救陷入混亂的現世，他們招兵買馬，打算前往一個叫水晶領的地方，唯有破壞，才能將世界導向新生。

「所以大叔們到現在還找不到同伴啊？」傑多聽完，笑著這樣問。
阿貝爾明顯噎了一下，嘴角扯起苦笑的形狀。
「對啊，不過艾伯李斯特和古魯瓦爾多那些傢伙都忙著弄自己的事，被拒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啦！」
阿貝爾這樣說的時候利恩用徵詢的目光瞄了他一眼，阿貝爾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傑多別開頭，望著漆黑夜幕上幾點稀疏的星光。

「傑多。」

阿貝爾突然叫他的名字，他心頭一震，故意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不轉過頭，等著阿貝爾繼續說下去。
「我和利恩會輪流守夜，你要休息的話就安心睡吧，不用擔心有魔獸過來。」
阿貝爾親切地提醒他，利恩也附和著說他們有多的毯子之類的，而傑多突然變得冷漠起來，只是專心地望著星空。

他活著的時候只有一次看過荒野的星光，是在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後阿貝爾帶他出城去看的。
那時米利加迪亞的郊外天幕清朗、繁星滿天，他們躺在草坡上睡了一夜。
那時他們各懷心思，也從未詢問過對方是否要成為自己的同伴，因為對當時的他們來說，和對方待在一起都不是最好最迫切的選項。
 但後來傑多想，即使之後兩人之間無數次並肩作戰或者因為記憶操弄分崩離析，還是並肩躺著仰望天空的時候最單純無憂，除了要怎麼活下去以外，什麼都不用想。

隔天早上醒來時阿貝爾和利恩很快地收好了他們簡單的行李，傑多站在一塊石頭上看著他們把露宿野外的痕跡消除。

「保重。」
阿貝爾看著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但還是朝他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大叔們，多找點同伴啊，不然你們的實力讓人很擔心啊！」
傑多嗤笑，轉身自顧自地往反方向走遠。
回頭看了看遠方阿貝爾和利恩縮小的身影，突然有種勝利的快感，然而不打算繼續跟蹤後，心裡又湧上一陣難以名狀的空虛。

不是在找同伴嗎？自己不就站在他面前嗎？

明明阿貝爾那個笨蛋只要開口，自己這個笨蛋說不定就會拋棄一切加入他們，好好當個笨蛋，再也不管當初是為了什麼來到現世的。 

傑多用力一踢腳邊的石子，看著它咻地飛遠。
隨著石子遠遠落地，大地戲劇性地颳起一陣暴風。

瞬間傑多僵住身形，在那個少女般天真、帶著點嘲弄的笑意又冰冷的聲音響起時，他知道「她」彷彿就在這裡，重重壓在肩上，如影隨形。

「玩夠了吧？」

「她」這樣問他。

  TBC


實在搞不定忍者的排版，所以每段前面沒有空格，傷眼抱歉（艸）
寫的時候自己也覺得很虐但又有點爽（艸